郝敬友摄李然智
茂腔是产生于清嘉庆与道光之间的地方戏，在民间称之为“周姑子戏”，亦称“肘鼓子戏”，是传唱于青州、沂州、莱州三府之间的一个地方戏种。特别是在诸城、高密、胶州、胶南、五莲一带，更是深受群众喜爱。那委婉厚润幽幽怨怨的唱腔，质朴动人通俗易懂的唱词，生动鲜活栩栩如生的人物，曲折深邃一波三折的故事，深深地感染了大批观众。2006年，茂腔被国务院批准公布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录。说起诸城茂腔，于我也有很深的渊源，因为我曾随着诸城茂腔进过关东。
上世纪七十年代末，上级文化部门提出了“以文养文”的建议，要求地方文艺团体下到基层搞演出，各地闻风而动。其时，诸城县文化局也对各公社文艺小剧团(有的称宣传队)提出了“以文补文、以文养文”的意见，要求到各地或单位演出，增加经济收入，以此壮大文艺队伍，保障演出团体的活力。
在上级文化部门的号召下，我们公社茂腔小剧团紧跟形势，在文化站的牵头组织下，一行十九人携带各种演出的服装道具乐器，持着县文化局开具的进关东演出介绍信，乘火车坐轮船，一路顺风顺水地到达了辽宁省本溪市，来到了一个叫东营坊屯的村庄。踏上东北辽阔广袤的大地，顿觉心胸宽然坦荡。东营坊屯是个大村，背靠青山，村前有河，东西两边是黑黝黝的土地，村民近半是由诸城、高密、五莲来此落户的人家，其他来此落户的关内人也不少。这些来此居住的人，尤其是来自山东东部的人，都非常渴望听家乡的茂腔。我们就是听了一个来此落户居住多年名叫刘恒的人的建议才来的，一则是为了满足这些故乡人能听到家乡戏的愿望，二则是能挣些钱壮大小剧团。
我们小剧团的人数虽然不多，但大都是吹、拉、弹、唱多样技能集于一身。六女四男十个青年演员，都有着多年的舞台经验，论演技，能与县剧团的角色媲美。服装道具也是新置办的，整个阵营，在各公社演出队伍中可数一流。我们还精心准备了《小姑贤》《王小赶脚》《赵美蓉观灯》《裴秀英告状》《王定保借当》《张郎休妻》《王汉喜借年》《罗衫记》《金簪记》《墙头记》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等十几个剧目，所以，才能有足足的底气到关东演茂腔戏。
引我们到此演出的牵线人刘恒叔有一手木工、瓦工的好手艺，早年到此落户后，由于他人勤心善，对人有事必应，所以在本村和临近几个村都是口碑极好。他按故乡建宅院的模式，在村东建了一个大四合院，共有房屋十六多间，我们小剧团来了近二十个人，也有充足的房间居住。晚上，刘恒叔准备了两大桌丰盛的菜肴给我们接风。东营坊屯的党支部书记赵军听说我们来了，还特意提了六瓶东北“小刀牌”老烧酒来助兴。猎猎的关东风，烈烈的关东酒，浓浓的关东情，使我们真正领略到了豪放好客、古道热肠的关东人和关东风情。席间，我们得知赵支书正在翻建新房，为搞好团结，我们当即决定第二天全体人员去帮他盖新房，我们小剧团里有四个盖房手艺一流的泥瓦匠。
翌日一大早，我们全体人员就到了赵支书家，寒喧过后，做了一下分工，大伙即投入到忙碌之中。真是人多力量大，太阳还没落山，房屋就完工了，本是三天的活儿只用一天提前完成，赵支书非常高兴，把家中一只最大的羊杀了招待我们。赵支书说，在我们演出结束、回关内之前，要在村里举办几场二人转和茂腔联合演出，好好展示一下关内、关外两地的地方戏。仅一两天工夫，豪爽的东北人和实诚的山东人相互融合的氛围就浓郁起来，我们受到屯里人的很多关照，也热情地解答屯子里乡亲的各种提问，双方相处得十分融洽。
赵支书和刘恒叔热情帮助、积极协调，给我们小剧团联系了演出场地，可到苏家屯公园搭台卖票演茂腔。这般顺利使得大家万分高兴，都表态一定好好表演，不辜负赵支书和刘恒叔的一片热心肠。
第二天我们早早地赶到了公园忙活起来。公园负责人还帮我们印制了戏票，并四处张贴海报广而告之。经过一白天的演练彩排，晚上，演出正式开始。我们首先演出了茂腔《王小赶脚》，紧接着又演了《赵美蓉观灯》，初战告捷，旗开得胜！经过台下采访，观众评价很好。到了第二天晚上，从四面八方赶来听戏的人数成几十倍地猛增，其场面可用人山人海来形容！
据走访得知，前来听戏的观众有一半是六十岁以上闯关东的老年人，他们都向我们了解关内家乡的变化，我们耐心地跟他们攀谈。尤其令人惊喜的是，我们公社王庄来此落户的王家艺老人，六十五了，还带着十九岁的孙女王悦徒步八里赶来听茂腔。当演出结束时，他上台要求乐队用茂腔曲调伴奏，唱了一段《智取威虎山》中的片段“打虎上山”。他音质高亢洪亮，让我们刮目相看，真不愧为年轻时在我们公社名声盛传的一小生！细谈起来，他这一手绝活儿是一位老艺人传授的。他的爱好，也影响了他的孙女王悦。在众人的要求下，王悦请我们小剧团的张秀文同她用茂腔唱了一段《夫妻双双把家还》。王悦还透露说她爷爷明年要叶落归根回王庄，她也要回故乡去，要参加我们的小剧团，教我们学唱二人转。在她爷爷的一再请求下，我们同意王悦跟着小剧团学茂腔，亦可穿插着担任演唱二人转的角色。在东北地方戏中，一人演唱叫“单出头”，两人表演叫“二人转”。尤其是二人转，颇受人们喜爱，有“宁可三日不吃饭，也要看场二人转”的说法，足见其在民众中影响之大！说实在的，我们小剧团的负责人和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，那就是把东北的二人转移植到山东。
第二天，王悦又经得父母的同意，背着铺盖和洗刷用品来到了我们小剧团，还带来了一些蘑菇和木耳、玉米面条，送给团里管生活的。王悦既活泼又聪明，很受团里人喜欢，都乐于教她技艺。王悦也很勤快，闲时常到伙房里帮着择菜刷碗，并尽心地教着男女演员学唱二人转技艺。于是，在公园里演出又增加了二人转剧目，前来观看的人更多了。我们的门票收入也大幅度提高，大家见状都很开心，都觉得这次到关东演出很值！
由于收庄稼的日期来临，我们决定结束公园演出。跟公园领导打了招乎后，打算先回东营坊屯休息几天，然后启程回关内山东。
东营坊屯的赵支书的确是个信守诺言说一不二的人，早在两天前就安排人把戏台搭好了。白天村民还得忙农事，所以就把演出定在晚上。为了达到明亮效果，赵支书又特意到临村借了几盏大汽灯，戏台前挂两盏，后台一盏，观众席后又挂两盏，考虑得细致周到。夜幕降临，整个场地灯火通明，如同白昼！赵支书到临村借灯等于作了一个大广告，四周村的人云集而来，整个戏场人山人海如同赶年集般热闹非凡。有经商头脑的人还在场地边上摆了摊点招揽生意，吃的、喝的、玩的一应俱全。
为了宣传怎么处理好婆媳、小姑子之间的关系，我们第一场就演了《小姑贤》，剧情深深地打动了许多人。为了宣传尊老敬老，又加演了《墙头记》，戏中的年迈老汉遭儿子儿媳们的虐待，台下观众观之无不动容，唏嘘不己。王悦还叫了闺蜜一同表演了二人转，又一次同演员张秀文用茂腔曲调演唱了《夫妻双双把家还》。这天晚上，台下不时传出欢呼声和鼓掌声，把整个演出气氛推上了高潮！
这之后的几个夜晚，我们又连续在东营坊屯演出七八场，观众如潮，均是场场爆满。
在东北演出月余，我们受到了闯关东的山东人和当地人的热情款待，真正体会到了东北人的直率豪爽和侠义性格。如此同时，也让诸城地方戏茂腔在关东着实火了一把，使那些身在异乡的诸城、高密、五连、胶州人真正体味到了家乡戏的魅力所在，缓解了漂泊人的思乡之情。
日夜如梭，时光飞逝，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。往事如昨，每每思忆起诸城茂腔进关东的那段往事，心头就禁不住感概万千！的确，茂腔作为土生土长的地方戏种，能在几千里之外的他乡异地引起广大观众的共鸣与喜爱，足见其有着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感染力。
(作者系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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