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世纪七十年代，农村还比较贫困。一般的农户种地打点粮食用来糊口，其它经济来源是少而又少。于是农户小打小闹地养头猪，养几只鸡或鸭。猪是养大养肥了春节时卖掉，换来的钱留着干大事用，比如婚丧嫁娶、修建房屋、添置农具、置办家具及衣被等，猪的一套下水就拿回来过年犒劳一家人了。而鸡鸭下的蛋、尤其是鸡蛋则负责平时的日常开销，随时取用，和城里人把钱存在银行随时取用一样，所以被称为农家小银行。
那时农家的鸡都是赊来的。农村有专门贩卖鸡苗(雏鸡)的货郎。过了清明，天气渐暖后，货郎就挑着前后都是放满鸡苗大箩筐的担子，有时用辆独轮小推车推着，来到村庄村民聚堆处的大树下，一面手拿斗笠扇着，一面喊一声“小鸡喽”的长腔，随着箩筐里鸡苗叽叽喳喳的叫声，村里的主妇们就从四下走了过来，有热心的大娘大婶还会端一碗开水给货郎。这些鸡苗是赊着的，就是拿鸡苗时不用付钱，货郎在本子上记下谁谁谁某月某日拿了几只鸡苗。待秋天时，当时的鸡苗早已长大，下的蛋也早积攒够了鸡苗钱，货郎再拿着本子来收赊鸡苗的钱，也足见当时农村的淳朴民风。抓鸡苗时，主妇们围着箩筐东瞧瞧，西望望，不时让货郎拿个主意，都想要壮实些、成活率高的鸡苗，而且要母鸡苗。主妇们看中挑好鸡苗后，有的用纸盒子，有的用簸箕，有的用面盆，有的干脆把衣服前襟掀起一角，兜着鸡苗回家。看看主妇们都走了后，货郎也高兴地走向下一个村庄继续赊鸡苗。
农户把鸡苗养得稍大点时，就放养了。这些鸡白天在外四处打食，傍晚回自己的窝，这时主妇若看到鸡的嗉子没鼓起来，就知道鸡未吃饱，会再给鸡喂点鸡食。那时的鸡食无污染、无激素，下的蛋纯绿色食品，现在想想都有点馋。看着鸡一天天长大，公鸡母鸡分辨得清清楚楚时，每家一般只保留一到两只公鸡，用来领队照顾好鸡群。还有个功能就是打鸣为家中没有钟表的农户报时，尤其是凌晨时分听着公鸡打鸣，主妇们要起来到磨坊推碾或准备早饭。而其它的公鸡就在合适的时候处理掉，不下蛋净吃食，农家养不起。忽然一天听到咯咯哒咯咯哒的叫声，无疑是报告喜讯的到来，主妇会高兴地一面撒点鸡食给下蛋的功臣鸡，一面拿起蛋小心地放入小木盒或瓦罐里，并在吃饭时告诉全家人，让大家都乐呵乐呵，至此自家的小银行就算开张了。
农家主妇责无旁贷地成为小银行的“行长”。一般自家不逢年过节或有用钱的地方，很少动鸡蛋。家里谁要有什么事需要鸡蛋时，比如孩子要买本子、铅笔、橡皮，家里要打点酱油、醋，买点盐，大老爷们要喝口散白酒等等，“行长”会仔细算算账然后拿给你鸡蛋，那时鸡蛋的作用相当于以货易货贸易。家里来了客人，“行长”要看明白是谁，然后决定打几个鸡蛋炒盘菜。家里有人头疼感冒的，“行长”会一边嘟嘟一边给你打个荷包蛋吃。若孩子在学校考了100分，也算给家庭长了脸，“行长”会毫不吝啬地去炒上两个香喷喷的鸡蛋，奖励一下，让孩子有个学习动力，为了下次考得更好。
多少年以后，随着经济的发展和农村生活水平的提高，再也没有赊鸡苗的了，也没有用鸡蛋换物的了，鸡蛋成为自己家的普通食品，吃不了的拿到集市上卖掉。如此，曾经在农村发挥重要作用的农家小银行也完成了它的使命。
（作者系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，潍坊市作家协会会员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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