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里日子稍微宽裕一点的时候,母亲就跟父亲商量:买一台缝纫机吧?以后的日子少不了缝缝补补。
父亲很赞成母亲的想法,就把圈里的那头猪卖了,托人从城里买回了一台缝纫机,蜜蜂牌的,式样新颖,好看。
这是村子里第一台缝纫机。买回来之后,摆放在里间的显眼位置,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,锃明瓦亮的机头闪闪发光。
村子里的大闺女小媳妇都跑来看稀罕,用手摸摸面板,又摸摸机头,啧啧称奇。她们喊母亲过来,说你用一下我们看看。母亲过去坐在木凳上,用手转一下带轮,把缝纫机踩得“咔哒咔哒”响。
母亲心灵手巧,不几天工夫,就对缝纫机驾轻就熟,不管是做新衣服,还是缝缝补补,全都得心应手。
母亲喜欢用碎布头拼接成小裙子,或者小汗衫,穿在小妹身上十分合体,漂亮得跟小公主似的,所以,小妹一直生活在女孩子羡慕的目光中。
母亲还是改做衣服的能手。在摇摇曳曳的煤油灯底下,她把父亲穿破的裤子,裁裁剪剪,放缝纫机上一番操作,做成小几号的裤子,我穿着恰恰好。
母亲最忙的时候,要数新年前的一个月,家家户户到集市上扯了新布,送到母亲这儿做过年的新衣服。母亲拿皮尺量肩宽量腰围,用粉笔刷刷写在布料上,短短两行字,只有母亲懂。
“过新年,穿新衣,戴新帽,高高兴兴放鞭炮”,小女孩等不及了,中午头儿跑家里问:“大婶,俺衣服做好了没?”母亲想了一下,说:“好像做好了,你等一下,我找找。”
母亲做好的衣服,一件件叠在炕头上,又整齐又好看,母亲大体估摸了一下位置,双手托着从中间翻开,就看到了女孩的名字,女孩叫囡囡,父亲把名字用毛笔写在了旧报纸上,夹到衣服里面。
眼看离过年越来越近,小妹的衣服还没着落,小妹担心,是不是今年不做新衣服了?母亲就拿出一块大花布,抖开让小妹看,说:“等把这些衣服做完了,就做件漂漂亮亮的衣服给娃娃穿。”
那时母亲年轻,不怕熬夜,她做衣服经常熬到夜里两三点钟,第二天起床,眼睛里都是血丝,父亲心疼,说以后别熬夜了,看累成啥样了。母亲却说,就这么几天,累点就累点,总不能让孩子过年穿不上新衣裳吧。
母亲做衣裳都是帮工,从不收钱,有人家过意不去,常常兜里揣五个鸡蛋,或腋下挟一瓶子酒,送到家里,母亲不要,推让一番,来人还是把东西扔下走了。这时母亲就喊来父亲,让他把东西给人家送回去,有小孩子的还要搭上些地瓜猴什么的。母亲说,穷日子都不容易,咱可不能去沾别人的光。
母亲加班加点工作,终于让村子里的人穿上了漂漂亮亮的新衣裳。年三十的鞭炮在街头巷尾噼噼啪啪响起来的时候,母亲的缝纫机也闲了下来,她用心地来来回回擦了又擦,又加注了润滑油,只等来年的某个日子,再次把它踩得“咔哒咔哒”响。
日子总是向前,渐渐地,市场上多了卖成品衣服的,且生意兴隆。逢年过节,村里人不再扯布做新衣服了,而是买市场上的成品穿,母亲的缝纫机没了用武之地,门前也不似往年那样喧嚣热闹,母亲闲了,脸上却写满了落寞,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。
过了些年,家里装修房子,父亲想把那台老旧的缝纫机卖掉,母亲不舍得,说:“先放里间墙根那个位置吧,有时间了,我挑个裤脚,或扎个鞋垫什么的。”
父亲就把缝纫机放到了窗台下,并用一块好看的台布严严实实罩住了,但是,这之后,我再也没见母亲用过它。
(作者地址:桃园生态经济发展区)
1 条记录 1/1 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