应友人邀请,我带孩子到诸城恐龙博物馆游玩。这是我第一次来诸城,除了知道她在宋朝为密州治所所在地,更是中国罕见的恐龙化石宝库,有“龙城”之称外,其他知之甚少。
从恐龙博物馆出来后,时间尚早,我们一起去了诸城市南二十里处的常山。因天阴欲雨,大家步行了半日,气氛有点闷闷的。直至见山脚下清澈见底的河水,孩子惊喜地叫喊:看,小乌龟!我们俯在桥栏上往下看,果见一只乌龟四肢伸展,悠然地游着。不远处还有一只,也以同样的姿态展现着它的闲适。这种姿态真是让人感到无比的自由和欢快,无论大人还是孩子,都瞬间喜悦起来。
常山不高,山势平夷。山上除有点点绿意和层层楼阁,并无特别之处。但它的名字很吸引我,每座山的名字都有其寓意,甚至比人的名字更值得琢磨和推敲,常山也不例外。《齐记》云:祈雨常应,故曰常山。可见这是一座有灵气的山。友人说,苏轼也曾在此为民祈雨,他的《江城子·密州出猎》就是于一次祈雨成功后上山打猎时所作。常山和苏轼,在我这里是从不曾有联系的,在学过的这首词的注解中也仅有“密州:今山东诸城”的字样。现在经友人一说,当年那幅千骑奔驰、腾空越野的出猎画卷便瞬间浮现出来:祈雨成功后的苏轼,率众人跃马弯弓上山打猎,在“扺掌顿足”的呐喊中,在“吹笛击鼓”的欢呼中,在万人空巷的观战中,在漫天尘土的飞扬中,威武雄健,豪气满怀!虽两鬓微霜,但仍期待像孙权射虎那样大展雄姿,时刻准备着“西北望,射天狼”!赤子之心犹盛哉。
虽未及山顶,然默诵着苏子的词,我似乎还听得见猎猎风声,萧萧马鸣;看得见锦帽貂裘的苏轼宝刀未老,挽弓射“狼”的豪气横生。此时,我感受到的不仅是他的满腔抱负,更是他洒脱的人生态度。命运不可测,然即便注定是悲剧性的命运,也要做悲壮的英雄。《江城子·密州出猎》是苏轼豪放词的首篇,“指出向上一路,新天下耳目”,千古传诵,冠绝古今。苍茫古朴的密州成就了一位旷古烁今的豪放派词人。
既与苏轼在常山相遇,也就没有不去超然台的道理了。
超然台在诸城市西北,始建于北魏。当年,苏轼为与在济南的弟弟苏辙离得近些,在杭州通判任期结束后,自请来到密州。到任后,他并未为当时贫瘠凄苦的环境所困,而是历遍了周围的马耳山、常山等,还把这个城北已荒废的台子“稍葺而新之”。苏辙颇知兄长情志,取老子“虽有荣观,燕处超然”之意,为其取名“超然台”,并作《超然台赋》赞之。“超然”,乃超出尘世之意,这两个字完美地诠释了苏轼一生的处世态度。苏轼当年对此台名十分赞赏,亦深爱此台,亲笔题写了“超然台”三个大字,并作《超然台记》,以志其事。其开端这样写道:“凡物皆有可观,苟有可观,皆有可乐,非必怪奇伟丽者也。”在苏轼看来,即使面对再平常的事物,只要你有快乐的心态,照样可以“乐哉游乎”。也就是我们常说的“人之幸福,全系于心之幸福”。这种超然的心态贯穿苏轼的一生,纵他一再被谪,也能知足常乐,坦然潇洒,不抱怨,不苟活。即便缥缈如孤鸿,有恨无人省,只要内心超然物外,便也无风雨也无晴。
现在的超然台已经是毁后重建的了。台身高耸瑰丽,高10余米,长160米。登上台后,便进入一个垂花门,这里就是苏轼在1076年的中秋节与朋友登台畅饮的地方。在密州任职期间,苏轼一直未能与近在济南的弟弟团聚。中秋佳节,皓月当空,银辉遍地,苏轼与诸位宾客于此欢饮达旦。面对自己政治上的不如意,念及分别多年的胞弟,他举杯望月,生出无限遐思,写下了流传千古的《水调歌头·明月几时有》。这首词是对明月的向往,也是对人间的眷恋;是对现实的深省,也是对未来的憧憬。这首词为千百年来中秋之夜思亲念友的绝唱,更成为冠绝中华的词之魁首!
不觉已近黄昏,雨也淅淅沥沥地下起来。向南远眺,整座城烟雨缭绕,万家灯火氤氲在雨雾中。想起他当年于柳枝斜斜的春日登上此台远望,那种“半壕春水一城花,烟雨暗千家”的意境犹如亲见,越发能感受到他炽烈的思乡情怀,也愈发感受到他“且将新火试新茶”的豁达超脱。
苏轼一生多舛,在密州仅两载,便又转任徐州。但就是这两载,成为他作为中华文坛词雄的最重要的转折期。期间,他写了二百多首诗词文,写密州的人文和山水,写欢宴的友情和对亲人的想念,写旷达的心胸和对人生的思索,写报国济世的赤子情怀。这些蕴含着哲思和禅理的文字中,有“老夫聊发少年狂”的豪迈,有“无所往而不乐”的超脱,有“诗酒趁年华”的期待,也有“但愿人长久”的寄望。正是有了这些,才使得他潇洒地俯视一切风雨荆棘,竹杖芒鞋轻胜马,一蓑烟雨任平生!
在密州遇见苏轼,遇见最美的词情,遇见最广的心胸。
最于此,醉于此……
(作者单位:潍坊市潍城区东夏小学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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