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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庄的早晨

2022-12-28 19:12:24 来源:

宋兆梅

早上四点钟的时候,我在梦中飞。只一个飞跃,拽住了南墙根下的泡桐树枝,借助弹力,出墙高飞。天上的星星在做梦,也在飞。我在星星的梦里,是只雏形的小鸟。

正是苍茫时刻,天上比地上白,散落着的星星罩在神秘的薄明中,熠熠生辉。梦里,我喜欢朝南飞。一颗最美丽的星星凝视着我,潍河东的巴山,显出它的暗影。悬在巴山顶上的大星,好像是梦里飞出来的另一颗星星。

刚飞到荆河崖上,我身后就出现了追击者。回身反跳,出树行子,抓住电线,在半空中,一路向北。耳边是拉动被子的声音,嫚姑子家的,没个睡相,蹬得被里都朝了外。我拼命地把眼皮拉开一道缝,母亲披着衣裳坐在炕头,鼓着一袋烟。她总是让我们睡在炕腚,小孩子火力大,压住火可了不得。我的眼皮像是灌了铅,又回到梦中。耳边隐约有母亲下炕的声音,还有她给我盖被子的声音。

被打断的梦接着做。那个追击者尾随而来,我闭上眼睛,意念里他看不到我。我贴着地面飞,高高低低,总是提着一口气。

所有的梦都会醒来。眼看就要被追击者捉个正着,惊惧如同植物一样从内心生发出来,多想能有贵人相助,英雄救美也好。时间定格在慌乱无助和焦灼中,即使是梦,也希望以自己的意愿发展。谁来救我?天井里的公鸡从丹田发出“勾勾由”的叫声,它把黎明当成盔甲,企图用歌声啼破黑暗。

太阳的第一束光,尽管还隐藏在地平线里,就被“鸡眼”发现。一个梦的起始和仪式,早就在我幼小的心灵上排兵布阵,就等在适当的时刻划上一个休止符。一个少年,可以在梦里仗剑天涯,掩耳盗铃,只追求表象,真是与性格有关。

母亲的脚步声,和星星融合在一起。她从灶底下掏出草木灰,挎着去了菜园。三队四队的菜园都在南沟沿上,南沟有十米多深,天没亮的时候像个黑洞。母亲一手挎着筐,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只水筲,做过白内障手术的母亲总说眼神不好,她是怎么摸黑去菜园的?肯定是星星带的路。

母亲把草木灰扬在金菜上,她总是把草木灰当成农药,哪种菜长白粉病或者赤干,撒一遍草木灰,不几天就会恢复生机。种地蛋的时候,她把切好的地蛋块在灰里晃上几晃,地蛋芽又胖又粗,还不长蛴螬。

金菜有叫“莙当”,有叫“劈菜”的,读书之后才知道叫莙荙。母亲钟情于金菜的叫法,源于金菜耐活、耐分生。我喜欢金菜这个诗意的名字,看到它就想到黄金。饥馑之年,据说金菜救了不少人的命。叶片肥厚的金菜,可以从初春吃到老秋。早霜之前,母亲把金菜叶子用缝衣针划成细条,晾晒捆扎,冬天炒干菜吃。在母亲的有生之年,没有一年不种金菜。最后的几年,母亲在自家天井里,除了种扁豆、韭菜、茄子,还要找一块边棱,种五六棵金菜,她说,种多吃不动了。

别人家啃干硬的玉米面窝头,母亲用金菜做古扎汤,做金菜团子,用蒜拌了吃。吃不了时,母亲送亲戚、送邻居。

闪光的星星,在母亲眼里就是蜡烛。她沿着南沟挖出的土梯,艰难地把深沟里的泥水浇到菜园里,从土地裂缝里发出来“滋滋”的笑声,辽阔的苍穹都在凝神静听。

有人来菜园了,走近喊着:“是他汝池嫂子呀,起得这么早。”

睡得比看门的狗晚,起得比打鸣的鸡早,庄户女人的命。母亲有时是哲学家。母亲叫王玉秀,在她那个年龄,很多女人没有名字,跟着男人叫什么氏。有名字也白搭,在老家,爱人叫做“家里”,女人被叫做谁谁家的。

母亲回家的路上,哪怕一根筷子粗的枝条,都被她拾到筐里,日积月累,就是一顿烧火柴。

大公鸡蓄势待发,就像和母亲早有约定,打破早晨的沉寂,一连串的“勾勾由”,用一股新的劲头唱起来。你家的高唱,我家的低吟,整个村庄淹没在声音之中。母亲亮开嗓子:“起来!起来!”一再被打断的梦,终于戛然而止。那个终未谋面的追击者,也成了一个谜。

所有的事情,一定有它的因缘际会,梦也是如此。

(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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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:王洁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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