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下少年,在秋风里玩耍,门前杨树上,刷拉拉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,叶面筋脉清晰,似有蜡质,明晃晃有金子般的光泽,少年高兴、欣喜,目光扫过叶片,叶片在风的鼓动下,优美地炫舞,少年过去,弯腰捉住叶片,在阳光下看了看,揣在了黑布夹袄的口袋里。
口袋里就有了一个秋天,一个树叶洒然飘落的秋天。
少年得了许多这样的叶子,他在叶柄上打眼儿,把另一枚叶柄从中穿行而过,然后再在这枚叶柄上打眼儿,再穿一枚叶柄,一直到长长的一大串,他笑呵呵地挂在母亲脖子上,像一条金灿灿的黄金项链,少年后退一步,端详着母亲说,娘,您真好看。
母亲摘下“项链”,挎起提篮,牵着少年的手,去石马山里拾草,少年蹦蹦跳跳,把母亲肩上的搂草筢,扛到了自己肩上。
秋天的山野里枯草摇摇,酸枣树散乱地立在秋风里,绿叶微枯,且去了大半,枣子有红有绿,间杂垂挂,意境悠悠,入诗入画,皆有风致,有灵气。
少年站在酸枣树边上,小心翼翼地摘枣子,酸枣多刺,刺刺像针,若不小心,很容易扎手。少年的手一点点靠过去,捏住一颗枣子,轻轻一拽,放进口袋里。
口袋里就有了一个秋天,山果累累的秋天,除了酸枣,还有山里红,棠梨,以及一串串的山玉豆。
秋天的蚂蚱喜欢在向阳的地方负暄,静静地趴在那儿,像一片修长的叶子,两足竖立,似乎随时都想逃掉。少年的口袋里揣着母亲昨晚缝制的布兜,他站在蚂蚱跟前,静静看着,没有急于去捕捉,蚂蚱已被暖洋洋的阳光抚摸得昏昏欲睡,或者已经睡着了,正在一个梦里。
少年把它放进布兜的时候,它勉强挣扎了几下,然后安静地待在少年的口袋里,口袋里有了山野气,有了山珍味,秋韵淋漓而下,不可言妙。
回家,少年把布兜从口袋里掏出来,递给母亲,这时,铁锅里已有油星迸溅,吱啦作响,随后蚂蚱入锅,香气袅逸而出,令人馋涎欲滴。
父亲喝一杯酒,少年吃得嘴唇发亮,莹莹闪光。秋天的蚂蚱比夏天的肥硕,多籽多肉,吃起来更加鲜美。
少年再次跟着母亲上坡的时候,种下去的麦子已经出土,尖尖的嫩芽儿,一行行立在那儿,绿色很淡,夹杂着一丝嫩黄,好像被水泡过,况味如秋。
种过花生的田地,总要落漏一些花生在泥土里,适宜的气候土壤和水分,花生生芽扎根,窜出了地面,花生是双粒果,其中一粒发芽生根,长成了花生苗,却把另一粒托出了地面,帽子一样罩在绿盈盈的花生苗顶,十分悦目。
少年在种过花生的麦田里跑来跑去,把一顶又一顶的“帽子”摘下来,揣进黑夹袄的口袋里。
母亲正在刨地瓜,她停下镢头的时候跟少年说,别跑远了,远处有狼。少年信以为真,只在附近麦田里转悠着捡拾花生果。
少年的口袋里装满了落漏的秋天,一粒粒花生果,或饱满,或干瘪,都有少年劳动的快乐,有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童趣。
回家,盛放在柳条编成的小提篮里,吊在偏房的棚杆上,留待冬日里打牙祭。
少年小小的口袋里,装过棉桃,装过豆角,也装过河边的沙子和石头,秋天的少年有一双好奇的眼睛,在田野里跑来跑去,同时把秋天装满了口袋。
那个少年是我,时间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秋天。
孙爱勋
(作者系潍坊市作协会员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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