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19年暑假过后,王尽美升入山东一师本科的第十一班。
从北园分校进了学校本部,除了校舍面积大了,学习课程多了,王尽美并没感到还有其他的变化,每天还是埋在讲义堆里求生活,还是日复一日地今天重复着昨天。本想,经过“五四”运动浪潮的洗礼,会让学校那些陈旧腐朽的教育理念与教学方式有所改观,可是随着新学期的开始,他彻底失望了。
一个周日的早晨,他站在宿舍的窗户前望着灿烂的霞光,不禁对同室的王志坚感慨地说:“你瞧,晨光是多么朝气蓬勃,而我们学校的教学氛围却暮气沉沉,让人感到窒息。”
王志坚走到窗前,却兴致勃勃说道:“红日初生,其道大光;河出伏流,一泻汪洋。一切总会改变的。”
王尽美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问:“你说什么时候才能改变?难道我们就徒耗每天的大好时光去慢慢等待吗?”他见王志坚没有回答,就愤慨地说:“新的一天又开始了,面对着如此美好的时光,难道我们就这样白白消耗完五年的学习生活,到头来除了装一肚子陈腐的学问,其他的一无所获,像个书呆子一样走向社会。这样的话,怎么能够去适应复杂的教学环境,又怎么能够去教育好学生!每当想到这些,越发感到可怕啊!”
王志坚无奈地说:“你说我们能怎么办?这种现状是你我能够改变的吗?”
王尽美激动起来:“但我们也绝不能就这样麻木不仁、随波逐流下去!我们要想办法去改变,去挽救乡村教育!”
王志坚悲观地说:“在学校这庙宇般沉寂的环境里,你说应该怎么去拯救?除非……”
王尽美见他欲言又止,就追问道:“除非怎样?你说啊!”
“除非再来一场像……”王志坚担心地回头望了望宿舍,宿舍只有他们两个人,其余的室友外出了。
“快说!别吞吞吐吐的。”
“除非再来一场像‘五四’运动那样的运动!”王志坚说到这里,忽然激昂起来,大声喊道,“来吧!让‘五四’运动那样的洪流把我们学校的沉疴与腐朽涤荡得干干净净吧!”
王尽美听了顿时兴奋地说:“志坚同学,你说得太好了!对啊,既然它已经腐朽,为什么不让洪流把它冲垮。我们应该让一师再经受一次‘五四’浪潮的洗礼!”
王志坚也兴奋地说:“对啊,我们为什么不再发动一次像‘五四’运动那样的学生运动呢!”
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可怕的想法,连王尽美与王志坚他们自己都感到惊愕!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,随即一起欢呼跳跃起来,宿舍的地板也被他们踩得发出“咚咚”的声响,像擂起的战鼓。
他们被这个大胆的想法激动得热血沸腾起来,他们决定,要立即把这个想法告诉他们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们,也让他们一起激动。
他们分头去召集邓恩铭、王象午他们,在王翔千家集合。
王尽美与王志坚、邓恩铭、王象午、王珄林很快聚集在王翔千家里,当王尽美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大家后,他们先是惊愕,继而激动起来。
邓恩铭激动地抢先说:“瑞俊说的对,要想改变一师陈腐的教育体制,就要用运动的浪潮去冲击!”
王翔千说:“教育体制的腐朽不仅存在于一师,还存在于一中、育英、正谊等所有的山东学校,山东教育的黑暗已是不争的事实。虽然许多有识之士企图去改变它,但都是隔靴挠痒,没有实质的变化。”
王象午说:“要改革教育,就要像对待恶疮一样,非得用极其锋利的刀子将那腐烂的肉全部割去不可。”
王志坚说:“因此,我们就要用像‘五四’运动那样的浪潮去涤荡洗礼它。”
经过一番讨论,他们一致同意发动一次学生罢课,要用罢课的方式逼迫校方同意改革教育。王翔千建议先从一师发动,因为一师的于校长崇尚“无为而治”的治校原则,学生们的思想相对自由活跃,便于发动。
王志坚听说罢课要从他们一师开始,顿时兴奋地举起拳头高喊道:“让我们的一师去充当冲击黑暗教育的‘急先锋’吧!罢课浪潮浩浩荡荡,顺者昌,逆者亡!”
王尽美与王志坚回到宿舍后,很快写了《罢课乃求学之好机会》一文,作为这次罢课的战斗檄文。王尽美把张世炎、吴隼、马馥塘等几位进步同学召集在一起,把举行罢课的想法告诉了他们。他们听后都激动地说:“太好了,学生们早就对学校的教育体制心存不满了,就等着爆发了。”
他们组成了罢课行动小组,并在当天下午把《罢课乃求学之好机会》这篇文章张贴在学校的公告栏里。
很快,一石激起千层浪,文章在学生中间引起了强烈的共鸣,都说写的好,说出了他们的心声。有的学生还迫不及待地打听什么时候开始罢课。
文章也震动了校方,学监主任徐昌言急忙来到公告栏前。徐主任看罢,声嘶力竭地叫嚷着:“这是谁写的?”他愤怒地把文章从公告栏上撕下来,气急败坏地说,“一定要把这个居心叵测之人查出来,严惩不贷!”教务主任王士楷立马通知各班班主任到会务室开会。
王志坚他们听了这个情况后,问下一步该怎么办,王尽美果断地说:“要赶在他们采取行动之前就发动罢课。”
当晚,他们分头通知各班级的罢课负责人:在熄灯之后,组织人员张贴标语,通知学生明天一早到学校操场集合,向校方提请革新要求。第二天一早,校园里到处贴满了“废除一成不变的旧教育”“开放反帝反封建的言论、思想、活动自由”等标语。早饭后,学生们在王尽美等人的带动下,集合在操场上高喊起“废除一成不变的旧教育”“开放反帝反封建的言论、思想、活动自由”等口号。喊声此起彼伏,响彻在一师校园里。很快,罢课浪潮波及了全校,1000多名学生加入罢课队伍中。
罢课行动之突然,罢课人数之众多,完全出乎校方的意料。徐主任惊慌了,赶紧打电话向于校长汇报。此时,于校长正在外地参加学术交流活动。徐主任向他建议要立马报警,把带头滋事的学生抓起来,杀一儆百!于校长不同意他急于这样做,他要求学校首先与学生们开展对话,解了他们的诉求,对他们进行开导与安抚。
徐主任放下电话,不满地对王士楷等人说:“全校都变成一片惊涛骇浪的汪洋了,我们的校长还这般仁慈、软弱。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无为而治造成的。我们要赶紧报告省教育厅,不然事态扩大了,我们都脱不掉干系。”
王士楷忙阻拦说:“我们还是遵照校长指示办吧,先对学生进行开导与安抚。”
徐昌言说:“他们罢课本身就是反动之举,理应予以严惩,干嘛要去安抚?再说,他们那声势就像洪水猛兽一样,怎么安抚得了?要去,你们去,我是不会向他们低头的。”
王主任等人离开后,徐主任对李监事说:“这都是他于某不合时宜地推行‘处无为之事,行无言之教’导致的恶果,就让他自食苦果吧!”他接着低声嘱咐说,“要想办法让学生把矛头指向校长。”
罢课进行两天了,除了罢课当天王主任代表校方与学生进行了一次对话外,学校就再没了任何动静。不但王主任等校领导不再露面,就连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徐主任也不见了人影,教师们对学生更是避而不及,要么闭门不出,要么躲着走。
面对学校这种冷漠的态度,罢课的学生们感到无比愤懑,罢课行动小组立即开会商议对策,王尽美坚定地说:“学校一日不答复罢课要求,我们就一日不复课。”随后,他们以级部为单位,组织学生通过演讲、诗歌朗诵等形式揭露学校旧教育的弊端,宣传新文化新思想。学生们斗志昂扬、精神振奋地开展着各种活动。
这时,有老师私下劝导学生们说:“你们就不要闹了,闹也不会有结果。校长已明确表态,只要学生不怕耽误学业,学校就奉陪到底。”
罢课学生们听了这话后,顿时无比愤慨,决定把斗争的矛头指向校长。为了扩大影响,王尽美带领罢课学生从学校走向大街进行游行示威,他们高喊着“废除旧教育”“言论要自由”“撤掉校长”等口号,去教育厅请愿。同时,王翔千、邓恩铭、王象午等人也发动一中、育才、工业学校等学校的学生予以声援,示威浪潮很快波及全市。省市学联、社会团体、学生家长也纷纷参与到声援队伍中。
当于校长从外地赶回来时,局势已经失去控制。罢课浪潮震怒了当局,沈省长严命教育厅尽快平息这场学潮。当教育厅宋厅长要求与罢课的学生代表对话时,学生代表提出:对话的前提是必须先撤换校长。于校长是当时山东的四大教育家之一,在教育界很有名望,教育厅长不敢轻易撤换。于校长见事态发展到这个程度,感到十分焦虑和忧心,为了尽快平息罢课浪潮,他主动请辞。
于校长辞去了一师校长之职。新校长上任后,虽然表面上征求民意,采取了些改良举措,但是一师的教学方式与教育制度依然没有根本改观。
王尽美从中深刻地认识到:教育体制改革并不是撤换几个校长就能做到的,它是一个社会问题,只有改变了整个社会制度,它才能得以彻底改变。
这次罢课促使王尽美从残酷的现实中觉醒,开始放弃教育救国的幻想,去努力从“十月革命”以及马列主义那里寻求救国的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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