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明芬
上世纪七十年代,谁家要是有座挂钟,有辆自行车,那就是令人羡慕的人家了。那时候,缝纫机已开始流行。夏夜,农家小院的草房里,昏暗的煤油灯下,母亲正一针一线地为我们缝补衣衫,她说:“要是有台缝纫机就好了。”像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说给父亲听。父亲卷上了一袋旱烟,没有搭话,母亲则继续穿针引线,忙她手中的活。父亲吐了一口烟圈,从一明一暗的烟火和他的沉默中,我分明看到了父亲面对贫穷的无奈。母亲需要换线了,把最后一点线头扯掉,重新扯了一根,左手拿着针,右手拿着线,穿了几次没有成功,灯光太暗了,母亲把头往前一探,吱啦一声,火苗烧了母亲额头的头发,草房里,便弥漫起一股烧焦的味道。
过了些时日,我从梦乡中醒来,墙上的挂钟哒哒响了两声,我听到了父母在说话。父亲说:“我们别睡了,把麦秸捆到地排车上,收拾好拉到市里就亮天了,早到卖个好价钱。”母亲说:“嗯,你先用酱油和大油泡个煎饼吃,热水我昨晚就烧好了。娃们我交代给咱娘了,让她过来照顾一下,要是我们下午回来晚的话,让她给娃们弄点吃的。”我从被窝里伸出小脑袋看了看,父母就已经穿好衣服下炕了。母亲刚要出房门,回头看了看我们,大概看见我在动,又回转身来,凑到我耳边说:“大嫚,我今天和你大大去市里卖麦秸,你照看好弟弟妹妹,听话哈。”
我那时几岁的样子,不一会又睡了,父母就在我的睡梦中,拉上麦秸,步行走在了卖麦秸的路上。
傍晚时分,父母回来了,我都领着弟弟妹妹越过青石桥去村口巴巴地望了好几回了,远远望见车上放着什么东西。近了,母亲高兴地说:“一大座麦秸换了一台缝纫机,以后就可以给你们做新衣服了。”
记得那时的缝纫机有蜜蜂牌的,我家的是玫瑰牌的。到家后,父母小心翼翼地把缝纫机抬到屋里,把缝纫机调试好之后,母亲迫不及待地找了一个方凳子坐在缝纫机旁,脚踩踏板,缝纫机转了起来,我们围在一边看,脸上笑开了花。母亲说:“不对,咋倒转呢?”试了几次,都没有成功。父亲不服气地说:“你起来,我试试。”父亲坐了下来,“咦,不会用,还真倒转呢。”我们都哈哈笑了。
母亲不识字,不会看说明书,但几经摸索之后竟然也学会了,再也不用一针一线为我们缝制衣服了。缝纫机做的衣服线与线之间疏密适中,比手工缝省事多了,有时候,左邻右舍也会过来借用,母亲都爽快地答应,母亲常说:“邻里之间谁还不用到谁呢。”
在那个年代,全家人的穿戴都靠缝纫机,我长大之后还用过。我用它缝制过母亲为我们做的鞋垫,用它做过儿子的小衣服。如今,各式各样的衣服都能买到,缝纫机便闲置起来,大多时间,缝纫机静静地立在房子的一角,见证着她的主人忙忙碌碌的生活。它是家里留下来的唯一的老物件了,它带着时代的烙印,留下了我们的念想。
(作者系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,诸城作协会员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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