臧家军
以前，条编笊篱是人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物品，淘菜、捞水饺、捞面条等常常用到它。
我与条编笊篱有着深厚的渊源。编笊篱，曾带给我许多乐趣，成为我离家外出求学、工作时的美好回忆。
50年前，我上小学五年级时，也正是“向贫下中农学习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”的口号喊得最响的岁月。有一天，班主任常培宇老师把我和两位同学叫到跟前说，学校从村里找了个条编师傅教你们编笊篱，你们可要用心学啊！
学校找的这位条编师傅，是我本家的五大爷。在我们村，条编师傅不少，会编笊篱的却只有五大爷。
五大爷告诉我们，编笊篱是诸城农村的一种传统手艺，是条编花篓、长篓、簸箕、箢子、笊篱、架筐等众多品种中的一种。笊篱，算是条编中的精品，要用蜡条编制。蜡条一般霜降以后收割，此时的蜡条才能上完蜡，既坚硬又柔韧。编笊篱用的蜡条需用水泡透，然后用锅煮，这样便于去皮。一个笊篱用40根蜡条就可编成。编笊篱前，还要准备好一个笊篱把子。笊篱把子可用鲜白杨和柳树木来做。
五大爷讲完后，就教我们选蜡条。他说，选蜡条也有学问，要选细长的，没疤没麻的，这样选出来的蜡条匀溜，好去皮，编成的笊篱漂亮好看。他将选完的蜡条放到学校温猪食(学校搞勤工俭学养着肥猪)的大锅里，把水盖过蜡条，烧火煮起来。
五大爷趁煮蜡条间隙，又教我们做笊篱把子。他把一截长50厘米左右的鲜柳叉子，用斧子一劈两半，一半用手锛将一头刨圆，另一头刨扁刨薄，用火烤了烤，两手一掰，形成稍弯状。五大爷用同样的方式，一连做了4个笊篱把子，并让我们记住做笊篱把子的方法。
做完笊篱把子，蜡条也煮出来啦，五大爷就让我们给蜡条去皮。五大爷见我们一点一点地扒皮费力费时，就说蜡条去皮也有技巧。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双木筷，夹住一根蜡条，用力一抽，蜡条上的皮就成了两半，自然脱落下来，黄润光亮的蜡条就裸露出来。我们学着五大爷的做法，很快就把煮好的蜡条全部去了皮。
准备工作就绪，五大爷就教我们编笊篱。他要求我们眼看、心记要跟上，说你们看着我编完这个笊篱，然后自己再编一个，只要认真学，就学会了。听五大爷这么说，我的注意力就特别集中，就怕落下学不会。五大爷先把四根蜡条斜铺在地面上，再把四根蜡条斜叉在它上面，把笊篱把子薄的一头放到交叉的蜡条上面，再横着铺上六根蜡条，形成米字型，用三根细一点的蜡条编一圈纳底，再用三根蜡条差簇编一圈，然后每簇一分为二，笊篱把薄的那头也两边插上条子分成两簇，每簇不够三根的插到三根。然后，沿着每簇一根一根均匀地编一圈，编完后每簇只留一根粗的，其它的削掉，再在笊篱把两边各插一根长的，按出二进一的方式扭沿。扭完沿把扎煞着的蜡条削掉，一个漂亮的笊篱就编成了。
真是看花容易绣花难。五大爷编笊篱时，我们尽管用心看、用心记，轮到自己编时却力不从心，不是忘了这就是忘了那。五大爷编起笊篱来如行云流水，根根蜡条像听话的小女孩乖巧温顺，而这些蜡条到了我们手里，却像不听话的小男孩倔强不听约束，好歹有五大爷手把手地指导，尽管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，也总算把笊篱编起来了。看到自己编的笊篱，不是很好看，心里也感到高兴。
师父领进门，修行在个人，这话一点不假。本来我们三个人学编笊篱，有两个被淘汰，最后只剩下我，原因只有一个，就是他们学完编笊篱后就抛在了脑后，而我时时记在心上，有时晚上睡前也像放电影似的放放编笊篱的过程。
我总认为学到手就是门手艺，谁也偷不了去，起码编个笊篱自己用也方便。起初那几年，我每年都编一个，样子不十分好看。母亲用着心里高兴，有邻居到家里来还显摆显摆，说是儿子编的，引得邻居心生羡慕，说年纪轻轻还会编笊篱，有出息。母亲听到邻居的夸奖，心里总是美滋滋的。
几年下来，我编的笊篱竟和五大爷编的不相上下。记得上世纪70年代中期，我高中毕业回村干民办教师后，左邻右舍都找我给他们编笊篱。我也乐在其中，免费为他们服务。
我还利用星期天，爬到柳树上砍树叉子，专门置办了手锛、斧子、刨子，提前把笊篱把子做好。谁让我编笊篱，就顺便捎一个，省力省时，甚是方便。
每到冬春，找我编笊篱的特别多，我既要备课、批改作业，还要不辜负老少爷们的希望，时常忙到深夜。
为节省时间，谁找我编笊篱，我就下午放学后先到他家把蜡条选好，让他用锅煮着。等我回家吃饭回来，蜡条也就煮好了，快速去皮后，大约用40多分钟就把笊篱编起来了。女主人就会炒上一盘花生米，一盘白菜炒鸡蛋，烫上一壶诸城散白酒，让我和男主人喝，算是对我的感谢。要是到有学生的家里编笊篱，一边喝着酒，一边了解学生在家的情况，顺便告诉学生在学校的表现，一举两得，其乐无穷。
这样的日子，持续了6年，几乎全村人都用过我编的笊篱。1981年，我作为村里第一个考入县城的师范生，从四面环山的小山村走出来后，就再也没编过笊篱。
而今，很少再有人使用手工条编笊篱，它早已被铁笊篱和漏勺所代替。可是，条编笊篱这种传统手艺的温馨记忆却一直活跃在我的脑海里，挥之不去。
(作者系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，山东省当代文学院院部委员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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