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新明
小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放假,虽有劳累,却也有欢乐,更重要的是有各种各样的田间美味。
那个大集体的年代,农村学生除放寒假外,还要放麦假和秋假,麦假14天,秋假21天。这两个假期都是为了帮助生产队收获的。
麦假时,老师带领我们到地里去捡拾麦穗。一班二三十个学生,像群小鸡叽叽喳喳,跟在老师后面。生产队长将我们带到一片收割过的麦田里,和老师交待完任务就走了。老师带领我们沿着每一个畦垄细心捡拾麦穗,弯腰抬头,像极了小鸡啄食。为了防止学生们偷懒,老师除了给学生划分好畦垄外,交麦穗时还要过称,对捡拾麦穗多的同学进行表扬。
麦收时节,天气炎热。太阳像一个大火盆在头顶上炙烤着,田里黄白色的麦茬反射着明晃晃的光,使我们感觉更热了。小孩子的脸都热得红彤彤的,像熟透了的苹果。嫩白的小腿被麦茬划了一道道红印,手臂和脸则被麦芒刺了一些红点,汗水顺着脸颊流到嘴角,流到红点处麻漉漉地疼。拾麦穗虽然又苦又累,但也有欢乐的时刻,拾累了的时候,我们或倚在麦垛上,或席地而坐,一起搓麦粒吃。将麦穗放在手心,用两手来回搓去麦皮,黄灿灿的柔软的麦粒便呈现在手心里,然后一仰脖将麦粒放入嘴里,慢慢嚼一嚼,醉人的麦香沁人心脾。
麦假有苦也有乐,但因天气太热,小孩们都不太喜欢麦假,却对秋假情有独钟。
秋天是收获的季节,也是播种的日子。
当满坡的庄稼被收获后,大地露出坦荡的襟怀。这时,拖拉机、链轨车、还有在农村已使用了几千年的独犁,在广阔的田地里尽情施展“武艺”。它们用明亮的犁铧将黄褐色的土地一块块耕耘着,泥土的浪花在犁铧的身后欢快地跳跃,一股股沁人心脾的泥土的芳香在空气中弥漫,庄稼人欢快的笑声和说话声时时在田野里荡漾。
收获是喜悦的,播种则充满着希望。常言道:一年之季在于春。但这秋天的播种似乎并不比春天的差,因为秋天播种的是冬小麦,这可是来年一年的大馒头啊!播种不好,明年就不会有丰硕的收获。
每到放秋假的时候,秋高气爽,气候宜人。最重要的是各种果实都进入了收获的时节,除了劳动外,也能享享口福。地瓜、花生、玉米都是美味。尽管队长和老师三令五申,不许我们偷吃,但怎能难住我们这些鬼精灵的馋嘴小子。
麦假的活单一,秋假的活种类多。老师有时带领我们砸土坷垃,有时用小镢头刨花生,有时捡拾豆粒。生产队长还会从学生中挑选一些与各人体力差不多的活干。譬如踩耙、牵牛等。
我最喜欢踩耙。因我个子小,体重轻,常常被队长选中。
庄稼收获后,除留一部分春地来年种花生、地瓜、春玉米等作物外,大部分都要翻耕种冬小麦。土地翻耕后,必须耙平整,才能种麦子,要不播种机没法种,种下后透气,小麦也不容易发芽生长。因此,每年播种季节,生产队里都会找十几对人来耙地,大人牵牛,小孩儿踩耙。小耙是长方形木框,大多1.5米长,0.6米宽,30多根带尖头的铁耙齿,中间有两根斜横,踩耙人两脚就站在这两根斜横上。耙前后两根方框上各一个铁环,用来拴耙绳,踩耙人手抓这根耙绳掌握平衡。
每次我站在小耙上,就像站在一只小船上,轻松自在,好不惬意。踩耙也是个技术活,不熟练的,有可能掉进耙里而受伤。
每年我都会和我的邻居金大叔结对,他牵牛,我踩耙。我们配合默契,耙出的地块既平整,土块又细碎,常常受到队长的夸赞。
耙地时,金大叔牵牛在前面匀速走着,我站在耙上,手握耙绳,一会儿向左用力,一会儿向右用力,小小的身体在小耙上扭来晃去,小耙便像扭麻花似的在田地里走着S形。耙底下的土坷垃瞬间“粉身碎骨”,个别顽固的坷垃随着耙滚几个来回,也不得不缴械投降。有时我看到牛走慢了,便一只手抓住耙绳,一只手得意地扬起手中的鞭子,朝牛的后腚抽去,牛便忽地朝前跑去。这时我必须紧紧抓住耙绳,否则有可能掉到耙下,那样就危险了。
多数时间我都在耙上悠然自得。活好又没有脾气的老黄牛不紧不慢地拉着我和耙,如行云流水。牵牛的金大叔话不多,一天说不上几句话。我便自己哼着小曲,眼睛不停地在田野里搜寻乐趣。蚂蚱、蝈蝈、蛐蛐在田地里飞来蹦去,小鸟在没有耕翻的土地上跳跃着啄食掉到地里的粮食,上下翻飞的小燕子时而俯冲而下,叼着一只小蚂蚱而去,一只野兔慌慌张张从田地里冲向附近的沟里。高远的天空蔚蓝得没有一点杂质,白云静悄悄的飘向远方,太阳暧暧,风儿凉凉,好一个醉人的秋天。
耙地时间长了,耙底下会积满青草、秸杆等杂物,我站在耙上也不用下来,向耙的前面挪一挪脚步,然后将后面的耙绳轻轻地一提,杂物就掉了下来。如果杂物太多,不容易掉下,我们到地头停下,用手将杂物清理干净,然后晾晒在那里,回家时放到早已准备好的提篮里,背回家作烧草。那时缺吃的,也缺烧草,这也是我们耙地人的福利,别人是没有这样待遇的。
秋耕耙地的时候,中午是不能回家吃饭的,都是生产队里安排人送饭。每天还不到正午,我的肚子就咕咕叫了。远远看到送饭的挑着担子来了,人和牛都急急忙忙赶到地头收工吃饭。一份干粮,一样菜,还有一壶温水,这是我们的标配。每次吃饭前,我都会让金大叔用水壶里的水冲着洗洗手,而他自己从来不洗。我问他:“大叔你不洗手,不脏吗?”他却说:“我又没拿东西,牛缰绳还脏!”
我和金大叔是黄金搭档,合作了好几年。有一次父亲晚上从生产队开完社员大会回来,高兴地告诉我:“孩子,今天晚上队长表扬你了,他夸你和金大叔耙地最多,质量最好。还说要给你一个整劳力的工分!”听了父亲的话,我开心地笑了。
至今,我还对那段时光保持着美好的记忆。
(作者单位:皇华镇中心学校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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