臧家军
老屋后面有条河，如今老屋不在，而那条河仍存。
离开老家外出求学、工作已40年，每次回老家，看到老屋地基和屋后那条河，记忆的闸门便会打开。她，曾留给我诸多悲伤和欢乐，至今记忆犹新。
听涛声，乐此不疲
紧挨老屋，后面有条小路。小路下面，就是仅有4米多宽的小河。
小时候，我非常喜欢听涛声，看河水涨落。记得七八岁时，每逢下雷雨，我就在当门里听屋后河里有没有涛声。一听到河里响起涛声，就急忙爬到当门里用土堲砌成的扶隔子上面，透过后窗棂，紧盯河面，看河水一点一点地往上涨。当河水涨平两岸，或漫过路面，紧挨老屋根的时候，我就会高兴得大声喊叫；雨停后，河水就渐渐往回落，逐渐露出河底，我又会高兴得手舞足蹈。
每逢晚上下雷雨，母亲都早早把煤油灯吹灭，说不能点灯，要是点着灯把雷电引到屋里就麻烦了，总是嘱咐我早点躺下睡觉，不要再爬到扶隔子上去看河水。尽管母亲这样要求，也阻挡不住涛声和河水涨落对我的诱惑。等母亲睡着了，我又偷偷溜下炕来，借着闪电的亮光，慢慢地爬到扶隔子上，透过后窗棂看河水涨落。一道明亮的闪电过后，一个沉闷的炸雷响起，会吓得我心里一哆嗦，绷紧每一根神经，但也总是全然不顾。随着一道道闪电的光亮，透过窗棂，我会看到河水一点一点地往上涨，也会看到河水一点一点地往下落。但我不敢再声张，怕让母亲听到，再也不让我听涛声、看河水涨落了。
后来，我感觉在家听涛声、看河水涨落不过瘾，白天总是雨一停就往外跑，跑到河岸上看河水涨落。
玩水，险些丧命
老屋坐落在河的南岸，出了家门向东便是一条南北路，南高北低，沿着路的走向，旁边是一条水沟。每当雨停了，我从家里跑出来，首先来到这条南北路上，看着水沟里的水，哗啦哗啦向北流淌，急急忙忙汇入屋后的河。
这一条条水沟里的水，都朝着一个方向，争先恐后地往河里汇集，河里的水便逐渐上涨，有时雨一停，河里的水就溢满两岸。山里的河水流得特别急，刚看到从上游飘来一块树枝，一眨眼的工夫，就飘出了几十米，再看已没了踪影。山水来得急去得也快，别看河水的性子这么急，这么暴躁，可不一会儿，又会慢慢变小，水面缓慢平稳、温柔可爱。
当河水逐渐退去，将要显露河床的时候，这条小河便成了孩子们的乐园。有的在河边寻找彩石，有的在河边捧沙子玩耍，还有的跑到水里撩水打水仗……有的孩子的父亲或母亲，怕孩子到河里玩耍有危险，也常到河岸上，远远地望着孩子，看到孩子开心快乐的样子，脸上就挂满了笑。
我们村四面环山，只有百十户人家，村中两条小河，把住户分成了三部分：河南崖、河北崖、河西崖。一条河是我家老屋后面的河，东西走向。另一条河是北南走向，与我家老屋后面的河西端汇集成一条河，向西南方向流去。
正是在这两河汇成一河的地方，那年我到河里玩水，险些断送了性命。
那天中午，雷雨一停，我就又跑出来看河水。看河水的最美风景，是在两条河的交汇处，东来的水与北来的水激烈相碰的瞬间，就形成了一道水岭，蔚为壮观，煞是好看。尔后，那道水岭又缓慢舒展开来，顺流而下。
那天，来看河水的孩子特别多。小伙伴们觉着光在岸上看不过瘾，等河水一回落，就开始到河里戏水。有几个十几岁的孩子，越玩越大胆，一头扎到两河交汇处的水岭里，过一会儿又在水岭舒展开来的地方站起来，令我们这些八九岁的孩子，对他们是又羡慕又敬佩，也都开始跃跃欲试。
我只知好奇，却不知潜在着危险。当我和比我小一岁的五大爷家的弟弟一起扎入那道水岭后，却再也没有站起来。本来，扎入那道水岭翻出后，在逐渐舒展开来的水面上就会站起来，谁知两条河的水，看似不大，汇聚在一起，对我们来说还比较大，比较急。我刚想站起来，就被水打倒。想再站起来，却怎么也站不起来，就顺着河流被冲走了。
我在水中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喊，快救人啊，快救人啊，有两个孩子被水冲走了。我在水里挣扎着，几次想站起来，却怎么也站不起来。渐渐的，我感到力气越来越小，已无力挣扎，只好顺其自然，任其飘荡……
“快醒醒，快醒醒……”我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喊，想睁开眼，却怎么也睁不开。
过了一会儿，我听清了，是母亲在喊我。我用了用力，终于把眼睛睁开了。
母亲见我睁开了眼，高兴地喊：“活过来了，活过来了。”尔后，又大哭着说：“不叫你到河里去玩，你偏不听。今天要不是王军救了你，再翻过那道大闸栏子你就没命了。”
王军比我大3岁，邻居相论，我们平辈，我叫他哥。那天，我和弟弟被水冲走后，弟弟冲出十几米时让人给救了出来，而我却冲出了200多米后，才被正要过河的王军哥哥救起。
最遗憾的是，王军，我的救命恩人，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他，在我高中毕业后不久，就因肺病驾鹤西去，使我再也没了报答他的机会。
抽陀螺，娱乐的首选
每到冬天，屋后的河水便会结冰。开始时，仅仅是有水的地方结冰。之后，随着天气的变化，中午河里的冰稍微融化，冰水就会从有冰的地方慢慢地向两边洇。到了晚上，温度降低，融化了的冰水又会结成冰。就这样，日复一日，河里的冰面就越来越宽。每到这个季节，在冰上抽陀螺，便成了小伙伴们娱乐的首选。
抽陀螺，我们那里的人也叫“打溜”或者“打冰猴”。
那时，我最巴望着冬天的到来，好到冰上抽陀螺。我每年都提前做准备，早早到山上砍一棵直立的松树，取一段直立的木头搁着，瞅空找邻居五大爷给我做一个松木陀螺。五大爷先用锯把木头锯下长约7厘米多、直径约5厘米的一截来，然后把一头削尖，用刨子小心翼翼地把陀螺顶部削平，把尖的部分也削圆滑，在尖的地方挖一个小孔，砸上一个小推车上用的钢珠，一个漂亮的陀螺就做成了。每年我的陀螺，在村里小伙伴们当中是最好的。
除了提前准备一个陀螺，还要准备一支抽陀螺用的鞭子。抽陀螺用的鞭子鞭杆一般长30厘米，用粗荆条或者细木棍，以弹性好为佳。鞭梢长约40-50厘米，最好是用柔韧结实的细皮条或者光滑柔软的麻皮拧成，为了简便，也可以用细绳和布条代替。记得有一年，我为了弄一条好的鞭绳，竟把母亲新买的一块布，剪下有50厘米长的一溜长条来。母亲发现后，把我好一顿骂。现在想来，那时真是不懂事，那个年代母亲买块新布多不容易啊！
准备好了陀螺和鞭子，河里一旦结了冰，就可以到冰上抽陀螺了。一手拿陀螺，一手拿鞭子，把鞭绳一圈一圈地绕在陀螺上，直到鞭绳都绕完。然后把陀螺放在冰上，把扶着陀螺的手松开，另一只手用力拉鞭杆，陀螺就快速地旋转出去。这样陀螺就算发射成功了。要想让陀螺不停地旋转，还要用鞭子用力抽打它。陀螺转动时卓然而立，顶上光芒如月，底下影子却纹丝不动，好看极了。
陀螺给我带来了无限乐趣，我爱陀螺！我村的学校在西崖上，我经常沿着屋后这条河，一路抽着陀螺，到了学校下边才恋恋不舍地收起陀螺，走向学校。有时候抽起陀螺来，常常忘记了时间。有一次，我和一个小伙伴玩着玩着就忘记上学的事了，到学校时，已耽误了一节语文课，被老师罚着3天背熟《为人民服务》《纪念白求恩》《愚公移山》。幸亏我背书比较快，3天下来，我竟一字不差地背下来。前几天，我去看望今年87岁的小学老师史明仁，说起当年抽陀螺耽误了课，他罚我背“老三篇”的事，两人都哈哈大笑。他还一直夸我那时背书背得快呢！
在寒冷的冬天，我和小伙伴们经常偷偷跑到河冰上抽陀螺，有时一个人玩，有时结伙成群一起玩，有时还进行抽陀螺比赛。抽陀螺比赛，主要是看谁一鞭子下去，陀螺跑得远，停住后稳得时间长，长时间不倒下为胜者。
好玩是孩子的天性。抽陀螺误了上课、耽误了吃饭是常有的事，挨父母打骂、被老师惩罚也在所难免。尽管如此，大家还是乐此不疲。那个时候的男孩子们，谁的书包里没有一个圆圆硬硬的陀螺呢？
(臧家军，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，山东省当代文学院院部委员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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