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爱勋
门前篱笆墙上,爬满了青翠欲滴的扁豆蔓,开着白色或淡紫色的小花,一穗穗,昂然挺立,花儿不大,但挺漂亮,像一对对蝶翼,亭亭于枝头。藤蔓相互交缠着,如蛛网,花香丝丝缕缕,从碧翠的叶子中间浮上来,闲闲地飘逸,浸濡了一片天,连那朵悠悠白云,也香香的,像刚出锅的白面馍。
每次饭前,母亲端着水瓢,站在篱笆边上,把一串串驴耳朵似的扁豆采下来,放进水瓢里,有的碧绿,有的泛着淡淡的浅白,相互簇拥、叠压,如细浪翻转,似落英缤纷。
饱满的扁豆,或炒或炖,都是一道可口美食。父亲坐在小桌前,喝一口小酒,夹两片扁豆送到嘴里,鲜香的味道漫溢开,浓浓的,光滑细柔,唇齿生香。
郑板桥对扁豆也一往情深,他流落苏北小镇安丰的时候,居住在大悲庵里,春吃瓢儿菜,秋吃扁豆,于是,他在居住的厢房的门板上,手书浅刻了一副对联:“一帘春雨瓢儿菜,满架秋风扁豆花。”洒脱随性,潇洒惬意。虽然生活里有诸多不如意,但扁豆花开,叶叶覆盖,蔓蔓缠绕,绿影婆娑,风景独好,又有好吃的扁豆下酒,清爽开胃,其乐悠悠。
我曾去过一个村庄,家家户户墙头上长满了挨挨挤挤的扁豆蔓,纷纷扬扬,交错披挂,像一段绿色城墙。初时,就那么漫无边际地绿着,自由自在,闲散从容。后来,一穗穗的花儿开了,临风飘举,盖过了一片绿,花儿开得热烈,恣肆,无拘无束。墙,成了花墙,一道道花墙错落有致地分布着,花团锦簇,云蒸霞蔚,村庄,成了扁豆花的海洋。
客至,扁豆炒肉,或扁豆豆腐等等,一盘盘端上来,客人吃得酣畅淋漓,心满意足。临走,主人摘来满满一方便袋,让客人捎上,一份浓浓的亲情友情,凝聚在碧翠的扁豆上,莹莹然。
乡情爱情也蕴含在扁豆里,像一盏香茗,让人思绪飞扬流转。清代著名藏书家方南塘,惯喜游历,一日接到家中老妻来信,说院墙上的扁豆花开了,老方心下一动,想起家乡,想起相濡以沫的妻子,随即赋诗曰:“编茅已盖床头漏,扁豆初开屋角花。旧布衣裳新米粥,为谁留滞在天涯。”
清人叶松石在《煮药漫抄》里讲过一个故事,说他在上海的时候,与一老友不期而遇,相谈甚欢,于是相约同游吴门,不料,第二天老友毁约急匆匆回家了。追问其故,老友告诉他,昨晚读罢方南塘的扁豆花,心潮起伏,思乡切切,急不可待地回家了。
盛开或未开的扁豆花,让人心下柔软,情思绵绵。我在外面讨生活的时候,每次看到别人菜篮子里饱满丰盈的秋扁豆,都会想起篱笆墙上一穗穗的扁豆花,想起母亲趴在锅台上,把扁豆挂糊,放油锅里炸,脆脆的,咬起来咔嚓作响,声音碎碎的,有着黏稠的香鲜味,于是,心下有了湿漉漉的暖,浩然有归意。
父亲最喜欢看早上或晚上时候的扁豆花。晨起,一簇簇扁豆花上,挂着晶莹的露珠儿,润润的,透着亮儿,,可照人影。风吹过,露珠儿轻轻晃一下,跌落在另一朵花瓣上,挂住了,闪闪亮。父亲沿着篱笆墙根儿,看一圈,枝叶花朵交融,色彩纷纷,如诗似画,迷醉双眼。
晚上,日光淡下去,月色泛起波澜。父亲吃过晚饭,悠闲地坐在天井里,看满墙的扁豆花开,扁豆花兴高采烈地开到了窗下,皎洁月光里,诗意恬静,温情款款,像含情脉脉的女子,羞涩地唱着情歌。有时,父亲会走过去,站在篱笆墙边上,望望月,看看花,浓浓的花香就缠住了父亲,光影婆娑,父亲就触摸到了五谷丰饶的家园的温厚,蓊蓊郁郁,云烟缭绕。父亲笑笑,用心感觉着秋夜扁豆花下的美好。
汪曾祺老先生在《食豆饮斋闲笔》中写道:“暑尽天凉,月色如水,听纺织娘娘在扁豆架下沙沙振羽,至有情味。”
一架扁豆,藤蔓舒展,绿意盎然,花色烂漫,月白风清夜,或坐或站在扁豆架下,秋虫唧唧,花香阵阵,有一种赏心悦目的美好。
(作者地址:桃园生态经济发展区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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