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哑叔

2019-04-19 10:21:55 来源:诸城新闻网

王桂森

 突然就想起了哑叔。想起他,是在晚上看星光大道节目,看有听力障碍的女子表演,她舞姿优雅、绚丽多变,全场观众为之欢呼、惊叹! 
  哑叔却没这么幸运。他不会跳舞,不会唱歌,连话也不会说。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庄户疙瘩,一辈子劳作不停。 
  哑叔生得高高大大,膀大腰圆,身躯异常魁梧。我幼年时,哑叔是生产队里拿高工分的劳力之一。一季庄稼收完后,生产队长吆吆喝喝的第一项任务,就是往大田里推送农家肥。这之前,社员们熬灯夜战沤的路肥,饲养员攒就的猪粪、牛粪,还有平日里老社员们从坡里拾的牲畜粪,都成为地里的宝。生产队长心里打着谱,眼观六路耳听八方,他要赶在一场透犁雨之前把肥施足。队里的劳力们个个是推车的好把式,一架推车一副篓子,一支襻挂在双肩上,呼呼架着推车前行,你追我赶,送粪的队伍疾行在乡间小道,煞是壮观。哑叔,就在这支队伍里。遇到上坡的地块,队长会安排一个女社员拉车,这样后面推车的劳力就轻松了许多。而在哑叔这里不需要,凡是能种庄稼的地块,既使遇到上坡,他也会一个人呼呼地推车上去。队长和社员们都很佩服他。 
  即使哑叔勤劳能干,但因占了一个哑字,命运并不垂青他,一直没有娶到媳妇。 
  后来,土地承包到户,生产队解散,哑叔从热闹的生产队一下子走出,有些不适应和落寞的感觉。他逢人就啊啊地比划,他还十分怀念生产队。这时有人就取笑他不识时务,就是一个只知出蛮力不知社会变迁的榆木疙瘩。有一次,村里的刀流当面取笑他,向他伸了一个小拇指,意思是你哑巴不比在生产队里了,现在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家伙。哑叔不说话,却心领神会,他愤怒地哇啦哇啦大叫,像头犯了性的犍子牛,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刀流掀翻在地,一顿拳打脚踢。刀流无还手之力,被哑叔打得哭爹喊娘,抱头鼠窜。此后,人们晓得哑叔的厉害,没人再敢在他面前造次。 
  生性好强的哑叔,渐渐适应了农田承包到户的日子,他承包的二亩六分地,就是他的天和地,一年四季的产出收入,他打理得井井有条。老大不小的哑叔,渐渐变得有些沉默,平日里收拾好自己地里的活,就去帮哥嫂干活。哑叔的哥是个酒鬼,好吃懒做,整天喝得醉熏熏的,一不顺心就骂骂咧咧。哑叔的嫂子敢怒不敢言,常常独自伤心落泪。哑叔知晓这一切,帮嫂子干完地里的活,就独自回家。嫂子留他吃饭,他摇摇头就走。哑叔的嫂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,心里涌起一阵阵酸甜苦辣的潮湿。 
  勤劳的人是永远闲不住的。哑叔天生就是干活的命,他像一架古老的挂钟,按步就班地生活在村里老少爷们的视线里。直到如今,我突然记起哑叔,都会忍不住泪落。他身上体现的不单是一个普通农民的故事,更是哑叔那一代人的苦乐悲欢。我甚至要告诉后代子孙,那个时代的人们,是怎样从那平凡又苦难的年代,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今天。 
  土地承包到户后,农民有了充分的自由支配权,家里喂完牲畜,地里春种、秋收之后,还有充足的时间。于是,外出打工成为农民的第三产业。那时,村里有了建筑队,包工头领着一档子人,东庄西村干得风生水起。哑叔心里按捺不住,主动找了包工头二赖,二赖知道哑叔人实在,干活卖力,就欣然应允。哑叔在二赖的建筑队跟小工,又找到了生产队干活的气氛,扎架子、推砖、拌水泥,忙得团团转。跟人干建筑活,盛传这么一句话:不打勤的不打懒的,专打不长眼的。别人跟小工,都瞅空休息一会,哑叔却不,包工头在与不在,他一样忙得热火朝天。包工头自然心里有数。哑叔干活不知疲倦,上工就不停歇,时间一长,人们送了他个机器人的绰号。 
 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。正当哑叔全身心投入干活中时,意外还是发生了。在工地上,一处脚手架的绳索乏断了,脚手架突然向一边倾斜,眼尖的人看见大声呼喊,哑叔听不见,依然在搬运砖石,在他行走之际,一根木棒砸在他的身上,幸亏没有砸中要害,却也受伤不轻。二赖拉他到卫生院包扎后,把他送回家。不久,二赖付清哑叔的工钱和医疗费,就不让他上工地了。失去了工作的哑叔,又一度心情烦闷,情绪低落。 
  不再打工的哑叔,时常在村街上走走转转,地里的活,还是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。闲暇时,有需要他帮工的街坊四邻,他总是有求必应。有乡亲过意不去,要付工钱给他,他摇摇头,嘴里哇啦:意思是同住一个村,帮帮工啥钱不钱的。常此以往,乡亲找他帮工,只管吃喝,而他也从不要工钱。这期间,哑叔的酒鬼哥终是死于酒精,有人撮合哑叔和他嫂子一起过日子,哑叔没同意。他哇啦哇啦半天,最终撮合的人告诉嫂子,跟了他哥没享福,他也没能力让她活得幸福,哑叔让她找个更好的人。嫂子心里瑟瑟的疼。 
  这时,哑叔不再年轻,身体不再魁梧,背部明显地驼着。许是年轻时出过了力,仿佛一夜之间,他就变得老态龙钟。尽管如此,勤劳还是他一惯的本性。而我对哑叔的感情,也是后来和他接触产生的。哑叔的一个侄子和我住一条街,这年春天他举家搬迁临沂,留下的房子让哑叔照管,哑叔便从他低矮的瓦屋,搬到侄子的大房子里,这使他和我成了近距离接触的邻居。他经常到我家串门,吃饭时也会蹭上两杯。春天里,清明时节,几场春雨淋过,人们都忙着插秧播种。我家地多,哑叔不用叫,看到还没忙完,就主动过来帮助。他种花生的细心,至今历历在目:他用手在垄上抠出一个窝,放进两粒种子,施水,把土碾碎,盖好……长时间的接触,哑叔不再是邻居,仿佛真的是我叔了。 
  后来哑叔的侄子回来一趟,哑叔那时已是古稀之年。他的侄子通过村委引介,让哑叔住进了镇办敬老院。 
  时隔不久,我去敬老院看望哑叔。那时,他和几个老人坐着马扎,正在院子里晒太阳。他们一个个神态安详,有说有笑。哑叔看着他们,也像听懂了什么,时常嘿嘿笑着。 
  时间一晃几年过去了,哑叔依然健在。敬老院就是他的天堂。这里的老人享受着时代的文明,他们不再孤单,开心、快乐,幸福,伴随着他们的晚年! 
  不在村庄的哑叔渐渐被人遗忘,但他却真实地在这块土地上生活过,奋斗过,像家乡大野里一株蓬勃生长的苍耳,尽管他的果实有硬性的刺,但他一样点缀着大地的蓊郁和美丽。正是大地上这些平凡的人们,创造着风彩绚丽的时代。(作者系市作协会员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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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:于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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