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晋芳
有一次回到家，父亲高兴地说他跟村子里几个人去龙城市场的茶庄买茶叶来。又一次回家，父亲抱出一堆衣物，高兴地说，去城里新开业的商场买的。我再三跟父亲说，家里需要什么，跟我说一声，我给买回去，想来城里逛逛，我们回去拉他。父亲八十岁了，他外出，我不放心。父亲却笑着说：“坐K5车很方便的，正好到龙城市场下车，来回也就一个多小时，带着老年证，又不用花钱。”我留意到，“K5”的线路并不经过我们村，父亲要坐车得步行三四里路到库沟龙骨涧南边的大路上。那是条宽阔平整的沥青路，是这条大路把“K5”吸引到乡村里来的。
提到路，不禁浮想联翩，往事潮涌。
小时候，出门全是土路。最愁连阴雨和化雪的天气，到处都泥泞不堪。家里只有一双打了补丁的雨鞋，全家人谁出门谁穿。村前村后，村东村西，坑坑洼洼。晴天大风时，尘土飞扬，即使无风，有车辆经过，也是黄土满天。在路上走一趟，便浑身尘土。路边的树木也总是灰头土脸的。路边人家，院子里的水缸咸菜瓮，从不敢敞着口，都要用盖顶什么的遮盖住。
上初中时，背着干粮兜步行到镇驻地上学，饱受土路之苦。记得那年冬天，一个周日下午，下着雪，去上学，鞋子湿透了，因为没有多余的鞋子可替换，就那么穿着进了教室。走在路上时，脚虽难受，却不冷，坐在教室里，鞋子冰凉透骨，教室里又没有生炉子，脚冻得猫咬似的疼。下了晚自习，又踩着泥水走了三四里路到了房东家，脱下湿袜子，一双脚冰凉冰凉的，被冻泡得白胀里泛着红。第二天早上再把半干不湿的袜子穿上，鞋子虽拧不出水，依然冰凉。好在早上去学校时，泥路已上冻，鞋子不会再湿。这样，等到下晚自习时，鞋子已被脚暖了个半干。
后来土路变成了沙路。蹚泥水的时候少了，但晴天有风时，车辆经过，照样沙尘满天。这条沙路连接着诸城和五莲，经常有大车经过。那些年公社里的石料厂就开在我们村东边的石头岭上，往外拉石头、石料的大车，经常把路压坏，有些路段上压出了大片大片的坑洼，雨天或雪后，经常有车被陷进坑洼里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，才能把车拖出来。那路，让人无奈让人叹气。
有一年冬天，在东北的二婶带着孩子们回来，父亲赶着地排车拉上我去城里车站接他们。三十来里的路走了大半天。路上泥泞不堪，车轮不时被烂草泥沾糊住，父亲经常要停下车用根铁条把车轮上的泥草刮抠净再走。快近村子时，路越发难走，车子竟陷在泥坑里出不来了。拉车的瘦毛驴早就出汗了，身上也哆嗦着直冒热气，张大着嘴巴和鼻孔呼呼直喘。我们只好下了车，前拽后推地帮着把车推了出来。看看前面的路况，我们没敢再上车，或跳或绕的，到家时鞋上裤脚上都糊满了泥巴，搞得二婶家的小妹说，这么糟糕的路，以后再也不回来了。
三十年过去了。二婶他们又回来。这回她们真真大吃一惊，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老家的变化太大了，尤其是老家的路。宽阔平整的柏油路从城里直通到村子，村子里每条街道都是水泥硬化的，村子和村子间也是硬化路相连。不仅大路令人心情舒畅，路边宽阔的绿化带也让人心旷神怡。那个曾发誓“再也不回来了”的小妹说：“这些年在外面跑的地方也不少，要说道路，咱们诸城那可真是首屈一指！”
这些年，龙城大地上一条条四通八达的柏油路，真让我们引以为豪。一条条大路拉近了城乡的距离，缩短了城乡的差距，繁荣了乡村的文化与经济，丰富了农家人的生活。“要致富，先修路。”路，改变着人们的生活，拉近了心与心的距离。
像那“K5”，如果没有这平坦如砥的大路，它愿意来吗？父亲还说，找个好天，跟母亲一块坐“K5”到城里逛大楼去。
（作者系诸城作协会员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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